「我是傳奇」: 你說,末日除了殭屍還有甚麼?
末日電影拍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殭屍了。從1932年的「White Zombie」開始,這些活死人們就一直活躍在人們的末日想像中。一開始,殭屍電影大多離不開人屍對抗。但當觀眾們看膩了千篇一律的逃脫,越來越多「可怕的不是殭屍,是人性」的故事開始出現。如今,似乎連人性的黑暗也被透析的差不多了,但還是有部殭屍片我百看不膩,就是2007年上映的「我是傳奇」。
看電影時,我最喜愛的通常不是驚心動魄的動作,而是不意露出的日常。英雄與惡棍的種種故事,說來說去其實也沒有太多新意,但是由充滿創意的設定、值得品味的對話一磚一瓦建成的世界,才是每個作品獨有的。也只有通過精雕細琢的情節,我們才得以一窺這些迷人的異想世界。我真正欣賞的作品都是由平凡點滴構築成的驚奇。因此,即使「我是傳奇」的劇情沒什麼亮點,我還是深深著迷於一個男人在末日的生活。
病毒肆虐後,紐約成了空城。只剩具有抗體的主角仍在城中徘徊,日復一日的尋找解藥。一切落幕之後世界成了一個空蕩的劇院,僅留一個忘了離場的觀眾。
綠意取代了人跡,鳥鳴取代了喧囂。末日之後的紐約有點淒涼,也有種寂寥的美感。不過對主角來說這大概就沒有這麼詩意了。無人的街道在頭幾日還帶來一點清閒,但隨著時間過去,獨自一人的生活變成了永不結束的折磨。人總歸是社會的動物,不論是多麼孤僻的人,隨著日常所需總與人有點交流。但在一個已經結束的世界,就連最簡單的一聲「你好」都不復存在。誰會想到末日最令人恐懼的,或許不是殭屍,也不是解開束縛的人性,而是無止盡的孤獨呢?
在錄影帶店中主角擺了一堆假人,每日行禮如儀的道早安、借影碟。在壓倒性的孤獨感中,或許是為了維持理智,又或許是因為失了理智,他用這種自導自演的儀式維持一種日常的假象。逐漸的,潛意識的渴望使他開始分不清自欺與現實的界線,他開始在假人上投射感情。隨著時間過去,假人變得真實,主角到最後弄假成真了。不過,這一切是真是假又有甚麼關係呢?在只有一人,沒有校準的世界中,甚麼才是瘋狂呢?我想,孤獨是真能逼瘋人的,只是孤獨到了極致的時候,瘋不瘋也不重要了。
「其實,末日是一段很美的時光,甚至可以說是最美的時光。這是歷史上唯一一次的機會,人們可以拋棄一切憂慮和負擔,完全屬於自己。』
這段話來自劉慈欣的《黑暗森林》。可惡,這麼好的句子不是自己想的。
一個人的世界還是有些孤獨之外的情趣的。在曼哈頓下城驅車打獵?除了世界末日,還真沒有讓人如此放肆的機會了。當城市只有一個人,他就擁有整個城市。整個電影裡我最喜歡的場景,就是一人一狗在戰鬥機上打高爾夫球,那戰機還停在航空母艦上呢。在機翼上擺好小白球,揮桿後看著球這麼飛去,或許還打破了一扇車窗,不過也還真沒有人在意。當然,孤寂仍在遠處低懸,但是至少他擁有自由。
末日,除了毀滅,也意謂著自由。自發明火以來,我們從未離開與人千絲萬縷的聯繫。「他人」的存在,是防止我們在深海中迷失的救生索,但也是限制我們的重錨。當社會在末日之中毀滅,那些倖存的人們成了第一批,也是最後一批真正自由的人類。悲觀者相信人會露出野蠻邪惡的本性,落入霍布斯所恐懼的「自然狀態」: 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。「我是傳奇」就沒想那麼多,也沒得想的那麼多。連個人都沒有了,打甚麼仗呢? 還是打幾桿吧。
孤獨意味著自由,自由意味著孤獨,末日不可分割的一體兩面。中文的「末日」不似英文的「apocalypse」帶有那麼強的宗教意味,不會有半神下凡給大家打分數,只是最後一天罷了。但這就挺好玩了,除非時間就這麼停止,明日太陽依舊升起,不是嗎?
除非太陽照耀的不再是昨日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