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甚麼他們如此頑固,那麼愛跳針?
因為我們都沒有那麼理性 |思考
面對內戰前夕的美國,林肯曾引用《新約》,說:「分裂之家,無可持存。」大選數完人頭,我們仍必須對話。
當網路連接人群,我們發現彼此用的雖是同樣的文字,意義卻難解的彷彿來自不同語言。進步與保守難以理解彼此,最後只能哀嘆對方的頑固,期盼大選之日多點理性選民。但是,我們仍不禁納悶,為甚麼有些跳樑小丑就是死也不肯改變態度?究竟是甚麼使人如此頑冥不靈?
相信政治立場根植於道德觀,紐約大學教授強納森·海德特認為道德心理學能在分歧的政治中幫得上忙。在《好人總是自以為是》中,他試圖通過了解道德促進政治對話。利用三個中心隱喻,他揭開了道德「凝聚人心,卻也令人目盲」的真實面貌。
人類對自身了解的里程碑 - 紐約時報評論
政治裡有「理性選民的神話」,道德發展理論也長期以理性為基礎。像皮亞傑就認為,孩童會自行建構出道德的規則體系,最後達到「道德自律」。然而,人們真的會像哲學家般用道德法則判斷是非嗎?對理性至上的傳統抱持疑問,作者做了一個實驗,對受試者提出如下的道德難題:
珍妮佛在醫院的病理實驗室工作,她覺得殺動物是不對的,因此基於道德考量吃素。不過,某晚她必須把剛死的人類屍體火化,她覺得丟棄完全可以食用的肉實在浪費,便割下一塊肉帶回家,煮了吃掉。
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不道德,卻很少人提得出合理解釋。當被問到為何選擇如此立場,許多人為了解釋自己的結論,創造出不存於情境裡的受害者。當牽強的解釋被駁回,他們「亂槍打鳥,接連拋棄一個個的理由」,但絕少改變心意。作者觀察,受試者努力推理為的不是找出結論,而是解釋結論。
如果推理只是在解釋既有結論,那結論又是從何而來呢?認知心理學家發現大腦分成兩套各有特色的系統:直覺認知與策略推理。直覺輕鬆快速,推理費力緩慢;直覺負責絕大部分無意識的判斷,推理則有意識的啟動。
謬式錯覺看似下線較長,有意識的測量後卻會發現兩線等長。但即使在測量後得到等長的推理,仍很難改變「看到」下面的線較長的直覺。同理,面對吃人肉的道德難題時,會直覺先給出「吃人肉不對」的答案,但即使解釋被駁斥,也無法改變初始的直覺,只能亂槍打鳥的尋找下個解釋。
發現直覺的重要性後,作者比較病態人格者與的嬰兒,發現失去情感的病態人格者有道德缺陷,尚未能推理的嬰兒卻有萌芽中的道德感。實驗也顯示當人面對政治判斷時,不僅是先以直覺評估,還會受到無關的氣味影響。
直覺先來,推理後到。當我們做出判斷,直覺先產生結論,理性再以推理為其背書。不是「因為上述理由,所以你錯了」,而是「因為你錯了,所以理由如下。」這就是作者對道德之心的第一個隱喻:如同服侍大象的騎象人,推理服侍著直覺。
「理屈氣壯」乃是人之常情。叔本華說「當我們以理由與解釋和一個人爭論、竭盡全力去說服他時,最後卻發現,原因在於他不想去理解,我們必須應付的是他的意志。」就如律師即使自知理虧也不會反咬當事人,騎象人即使被駁斥也不會背棄大象。
要讓騎象人好好溝通,就得讓大象喜歡彼此。大象不在意甚麼是對的,只在意誰是對的。如果維持氣氛友善,大象或許能接受這個「好人」想說的話;但若氣氛充滿敵意,大象就會閉上耳朵進入戰鬥模式,讓騎象人無止盡地反駁。因此,微笑聆聽的友善勝過顛撲不破的邏輯,動之以情勝過說之以理。
所有人的理性都會被大象拉著走。理性崇拜只是「一種長久存在的妄想」,使我們一廂情願地信任理性。越相信自己的理性,反而越容易忘記自己可能是錯的。研究者帕金斯更發現,高智商只代表更有能力論述己方立場,卻不代表能更中立的探討議題。若沒有自省,教育帶來的就只是精美的論述,天縱英才也只能是動物本能的奴僕。
承認彼此都會被大象牽著走,我們才能讓騎象人好好對話。如果沒有想過對方可能也有道理,甚至只是想炫耀思想之高明,暴露他人的愚笨,或許也不該抱怨所見的頑固。畢竟,跳針的可能正是自己。